未名湖上一葉小舟，不知從何處飄來，亦不知要飄向何處。

    近日多雨，未名湖水位上漲了不少，湖面都拓寬了。那小舟遠(yuǎn)遠(yuǎn)看著，便愈發(fā)小地可憐，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地飄搖。

    彼時信奉“這定是煙波浩渺上垂釣的妙人”的少爺，到底是圣賢書讀地太多，有些脫離了實(shí)際。

    舟上有三人。

    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姑娘，一手撐著把油紙傘罩在另一個姑娘頭頂，另一只手中拎著條鞭子，鞭子被雨水打濕，也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做的，泛著金屬的色澤，幽幽地泛著冷光，像是淬了毒，瞧著便令人心底隱隱有些膽寒。

    赫然就是片羽。

    她身邊站著的，自然就是時家大小姐時歡。

    油紙傘撐在頭頂，雨水卻幾乎打上了臂彎間，小腿處的長裙更是完全被打濕，濕噠噠貼在腿上，有些狼狽。偏著姑娘抱著胳膊面無表情朝下俯瞰的時候，眼底黑而沉，竟是殺氣四溢。

    她的腳邊跪著一人，跪在本就不大的小舟邊沿，發(fā)髻早已散亂，貼在腦門上，遮了大半張臉，一時間竟是看不出是誰，看身形是個男子，身上穿著囚衣。

    天牢獨(dú)有的“天”字號囚衣。

    “顧言耀……”時歡抱著胳膊站在小舟之上，舟身晃動，她自穩(wěn)穩(wěn)站著，三千青絲垂在身后，被風(fēng)吹起，張牙舞爪地淋漓。她的聲音溶進(jìn)雨水里，沾了雨水的涼意，“顧言耀。本小姐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羽翼盡毀，就惜命一些。天牢雖不見天日，至少留著命在，總比這冰冷的湖水底下……要來的好多了吧?！?br/>
    跪著的男子偏頭看她，頭發(fā)遮住了眼睛，他便大力地甩著，甩了好幾次，才算甩開臉上的頭發(fā)，露出一張冰冷蒼白的臉。他嘻嘻笑著，越笑狂妄，到地最后幾乎是哈哈大笑，“時歡……那本王是不是也不曾告訴過你，狗急了還跳墻呢！人死不能復(fù)生，就算你百般折磨羞辱于本王，他們也活不了了，活不了啦！哈哈哈！時歡，陸家滿門掛白事，你還能安安心心成你的親嗎？！”

    張狂的笑聲傳出很遠(yuǎn)，散盡這雨幕天地間，癡狂而瘋魔。

    他從未指望過一個小太監(jiān)能將此事辦地滴水不漏，是以彼時下了這命令之時，他便已經(jīng)做好了身死的準(zhǔn)備。左右天牢里也不過就是茍延殘喘，若是能托了陸家滿門陪葬，便是在時家臉上狠狠地劃了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歷久而彌新。

    時歡沉著臉看他，扯著嘴角冷笑，“想死？……怕也是沒那么容易的。你猜猜……我為什么要買這條船？”

    “本小姐費(fèi)盡心思，喬裝打扮迷暈了守衛(wèi)，將你從里面帶出來，若只是讓你一死了之，豈不是太過于得不償失了？”她微微俯身，看著面前的這張臉，勾著嘴角，“顧言耀……新仇舊恨，你若還以為能一死泯恩仇，那倒是過于天真了些?！?br/>
    顧言耀一愣。

    這帝都權(quán)貴之女，大抵可以分為兩種。一種，叫時家女，還有一種，叫除了時家之外的女子。

    時家女兒，打小尊貴，錦衣玉食，遠(yuǎn)勝宮中子嗣。是以她們的骨子里其實(shí)都帶著一種不大瞧得起的人的孤高，只是被掩飾地很好，連她們自己都快忘了。

    顧言耀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地，感受過。

    那種輕描淡寫間將你摒棄在她的眼神之外，即便你站在她面前，即便她優(yōu)雅微笑著，可你還是知道，你……和那蕓蕓眾生，于她而言，是一樣的。

    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于她們來說，都是一樣的。她們無視權(quán)貴，因?yàn)樗齻冋驹跈?quán)貴之巔……明明不應(yīng)該如此，但時家的女子，偏就是這樣的，“目中無人”。因此，她們鮮少有一些常人擁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