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第一次和媽媽分開是在幼兒園，當時父母還沒離婚，她還有那個條件上市里最好的幼兒園。大家都全托，所以媽媽也給她報了全托。她六歲的時候就知道怎么糊弄人，裝肚子痛和老師說得回家。媽媽剛把她接出門，立馬就不痛了。所以一直到高中，全托的情況再也沒發(fā)生在蘇漾身上。

    高中不得不住校，蘇漾不難過要自己洗衣服，難過不能每天見到媽媽。猶記得開學(xué)第一天，媽媽扛了一大包被褥，而她拖了一箱行李和兩個大袋子，里頭全是媽媽不放心，這也要拿那也要拿的東西。

    就和現(xiàn)在一樣，她要去安市，江如煙從四面八方弄來各種生活必需品塞進她的行李。還主動和她一起逛街，買了兩條裙子。蘇漾臨走前往枕頭底下放了幾張鈔票。

    程濱也來給她送行，火車站上人群擁擠，蘇漾叫他們不用送了，但江如煙堅持幫她把行李搬到車上，能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

    她的座位靠窗，能清晰地看到站臺邊戀戀不舍的江如煙，在不斷地朝她揮手。她回以熱烈的揮手，作口型說道：“媽媽要天天開心哦。”

    江如煙笑了，小雞啄米般點頭。

    窗外的風(fēng)景開始滾動，火車與軌道相互推搡，車上的人搖搖晃晃。蘇漾無心關(guān)注車上都有什么人，她擠在狹小的座位上，要最后看一眼呆了半年也沒有好好游玩過的徐市。

    看風(fēng)景看得出神了，她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離高樓大廈、發(fā)達的科技很遙遠。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根本不用半年，一天即可天翻地覆。而在九十年代，半年只適合做幾件事，且這幾件事也不過是從這處到那處，又從那處到這處。

    “姑娘，第一次出遠門??？”

    耳邊乍現(xiàn)一道蒼老的聲音，蘇漾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她身邊坐了一位兩鬢斑白的老頭，皮膚和她常年在田里干活的爺爺一樣黝黑，身材瘦削，站起來估計也就和她一般高。

    她禮貌地微笑：“不是第一次?！?br/>
    老頭悉悉索索地從軍綠色帆布包里拿出一袋糖，遞給她：“第一次出遠門一定要留個家的念想，這是我剛從小店買的，你拿著?！?br/>
    “不用了伯伯…您留給您孫子孫女吧?！碧K漾不知所措，老頭根本沒在聽她說了什么。

    “拿著?！?br/>
    “……”

    蘇漾被迫收下，道了謝。老頭才心滿意足地抱著包，調(diào)整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坐姿。

    “這種糖，以后就買不到咯。”他信誓旦旦地說。

    蘇漾翻弄手里其中一顆糖，是她從沒見過的牌子，摸起來像極了市面上量產(chǎn)批發(fā)的硬糖，毫無特色，在她這個現(xiàn)代人眼里甚至十分劣質(zhì)。

    “為什么，是要停產(chǎn)了嗎？”她問。

    “不是。大家都忘記了?！崩项^毫無征兆地變得沮喪，凹陷的眼窩越發(fā)深邃。他說：“他們都會忘記的?！?br/>
    蘇漾理解不了老頭的意思，她和九十年代的人尚能溝通，再往前的四五十年代，想跨越這道鴻溝恕她無能為力。

    “爸！你又坐錯位置了！”一位中年男人在后頭喊，面上是明顯的心力憔悴。他拽起老頭，一面跟蘇漾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爸他有老年癡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