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guī)則。遵守規(guī)則。

    宋京朝的理智告訴自己宋玉汝說的每個字都是對的，最多就是太沒有情義了。可他在情感上卻無法接受。在奉行九品中正制的時代里，有多少人的劇本在出身的那一刻便被敲定。

    九品中正制在初期確實一改前代察舉制頹風(fēng)，由賢明官員親評優(yōu)劣。雖有不少簪纓世家守節(jié)自立，也改變不了如今錯綜復(fù)雜的家族體系。

    那些寒門在面上也自然有他們的光明未來，可實際上暗箱操作與潛規(guī)則卻是數(shù)見不鮮。朱門不僅有臭掉的酒肉，還有被踏破又被一遍遍翻新的門檻。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就是因為小皇弟并無倚仗，就是因為孟氏本該光輝，就是因為君主本該追求利益最大化。

    時代的史書里從來只看見一個時代，卻看不見個人悲歡。汗青一副紙，記錄明君昏君忠臣佞臣，忽視掉所有那些主觀的個體的無可查證的情感，以很主觀的形式記述著客觀的內(nèi)容。

    這樣不對。宋京朝有時也會想史書如何記載父皇母后，記載自己。他不想活得像那些陳述一樣冷冰冰。

    人不能只憑著情感活在這個世界上，可人不能失去情感。在能夠選擇的時候，宋京朝希望自己可以不那么刻薄。

    在過去的十年里，包括現(xiàn)在，他都一直是這套體系的既得利益者。若是他告訴別人自己并不喜歡太子這個身份，怕是要被當(dāng)作顯擺吧。

    無依無靠的小皇弟被瘋妃抽了一頓，可自己這個當(dāng)太子的哥哥卻什么也做不了。這是宋京朝有限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強烈又直接地感受到現(xiàn)行的體系與皇家的規(guī)則是多么荒謬。

    無論是否能夠改變，宋京朝希望自己不失去惻隱之心。

    這時候，宋京朝本應(yīng)該態(tài)度恭謹?shù)睾团瓪鉀_冠的宋玉汝道歉，然后再周全地行禮退下，道一句是兒臣思慮不周。可他只是沉默地跪在原地，微微垂首，沒有仰起頭直視宋玉汝。

    在宋京朝看來，這件事的性質(zhì)已經(jīng)從為小皇弟爭取補償上升為到底要不要為了利益最大化完全舍棄情理。

    所以他不愿意行禮道歉承認錯誤然后離開。

    可是，他不僅僅是太子哥哥啊。可是，他還是太子啊。

    宋京朝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君思想。他的理智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過幼稚也太過不成熟可，他的理智提醒他自己，宋京朝是大徽朝地太子啊。

    “京朝，你如今貴為太子，務(wù)必謹言慎行啊。你身上背負的是整個陳郡謝氏未來百年的榮光?！?br/>
    他想到外祖父語重心長的教誨，想到外祖父在朝為官的不易。

    “朝兒，不可?！?br/>
    他想到母后總是微笑著搖搖頭，想到母后總是不開心，無關(guān)父皇的不開心。

    可是他是太子，所以他注定無法任性。他又想到了宋京暮看到自己到來才安心地笑起來?？墒撬?，身不由己，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