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鐘聲不急不緩地敲響了十二下。

    蝙蝠們成群結(jié)隊從窗前掠過，像一塊巨大的黑色雨傘，又帶起一陣咸腥的風(fēng)。

    西里爾倚在柔軟的黑天鵝絨座椅里，指尖在空中虛虛輕點，半開著的窗戶無聲地幽幽合上。

    他向窗外瞥了一眼，今夜沒有星辰和云彩，只有一彎新月空蕩蕩地懸在天際，窗臺上爬滿了不知名的藤蔓，在月光照映下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篤篤篤”

    “進來?！蔽骼餇栄燮ひ矝]抬，視線仍落在手中的書籍上。

    門外站著個膚色蒼白的青年，穿著黑色短袍，前襟上帶有繁復(fù)的褶皺，半張臉隱在兜帽下，只留一雙深紅色的眼睛：“大人，請問今夜要出行嗎？”

    西里爾不置可否地擺手。

    他已經(jīng)數(shù)月未曾離開過這座城堡，包括血族們最喜歡的夜行也興致缺缺，城堡的地下一層是一座巨大的圖書館，里面收集了千百年來人類所謄寫的書卷，大多是虛幻的慰藉，偶爾也有幾本有趣的感悟，總體來說，足夠打法漫長而無聊的時光。

    只是最近看的東西，著實有些乏味。

    西里爾如是想，放下了手里讀了一半的《如何消滅吸血鬼》——這本書上還殘留著禱文的氣息，看起來像西邊教堂中主教的手抄本。

    書上介紹的“此書乃吸血鬼噩夢”明顯是胡說八道，禱文對他沒有任何效果，他把整本書放在棺材中、握在手里、貼在胸前，它和它的禱文都安安靜靜，沒有半點反應(yīng)。

    西里爾不怕大蒜，不怕銀質(zhì)器皿，不怕十字架，甚至不怕陽光——只有低等級的血族才會怕這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血族憑借初擁獲得后裔，交換血液后，血脈會逐漸稀釋，新生的血族也將會一代不如一代。聽說現(xiàn)在連十九代都有了，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在陽光下活過三息。

    血族視力很好，門口的青年注意到了桌上的羊皮卷，恭敬行了一禮，遲疑著開口：“大人，這幫教會的人類只是偶然處理了幾只十幾代的血族就沾沾自喜，真是無知又愚蠢?！?br/>
    看西里爾沒什么反應(yīng)，青年的膽子更大了：“根本不是禱文的問題，低等級的血族被陽光一曬就會消亡。我聽說從前有只十八代，晝夜顛倒后忘記了時間，在正午時拉開窗簾，您猜怎么著？瞬間就變成了一地灰……”

    怎么還沒說完？西里爾終于給了他一個眼神。

    “其，其實也蠻可憐的?！遍T口的青年吃不準(zhǔn)大人是什么意思，語氣里不禁又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和卑微的慶幸。

    慶幸自己并非西里爾的后裔，卻還能夠在他的庇護下生存，這年頭血族的生存環(huán)境并不好，能找到一處強大的靠山，實屬是萬幸。

    “嗯?！蔽骼餇柵d致缺缺地頷首，但只是因為懶得反駁。

    有什么可憐的。

    血脈濃度低下的殘次品，沒了便沒了。

    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太過朦朧，像是某種不可明說的邀請，西里爾從座椅上站起，順著旋轉(zhuǎn)的樓梯向下，直至一層大廳。仆人們低眉順眼地垂手站在樓梯口，見到西里爾，他們規(guī)規(guī)矩矩撫上自己的右胸，同時彎腰屈膝，行了一個端正的血族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