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處理好后上了鍋,但因兩個人現(xiàn)在都沒有什么太大的胃口,并沒有立即開火。李木岳在洗手間里反反復復地洗了幾遍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確定沒有腥味后才走出來。紀淵坐在電視柜前,正在清點著些什么。李木岳向紀淵的方向走了過去,探頭一看,只見是些相冊和碟片之類的。他輕手輕腳地坐在了紀淵身旁,饒有興趣地沖著其中一張照片努了努下巴:“左邊那個是你吧?”
照片上是兩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右邊那個男孩面容俊秀,嘴角勾起,眼中笑意正盛,整個人如同明月般神采飛揚。雖然還是少年,但透過這張照片,似乎已經(jīng)望見了男孩長大后更為恣意俊朗的樣子。左邊那個少年個子要矮一些,表情也更冷淡,目光沒什么溫度,看不出笑意,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緒。相比下來,他更像顆在黑夜里散發(fā)著幽光的夜明珠。照片背景應該是音樂廳或者禮堂之類的地方,最上邊還能看見一排紅色的橫幅,但字的部分有些虛焦,只依稀能看見比賽兩個字。
李木岳說:“一看就知道是你,你好像都沒怎么變,和以前簡直一模一樣?!?br/>
紀淵笑了下,抽出了那張照片,舉到眼前,認真地端詳了一陣。李木岳又問:“那個男孩是誰?你的同學嗎?”
紀淵說:“他就是裴叔的兒子,裴遼遠?!?br/>
李木岳驚訝地挑眉,仔細地盯著那照片中的少年裴遼遠看了會,又瞄了眼背景里的橫幅,問:“你們這是去參加比賽嗎?”
紀淵將照片遞給他,李木岳翻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了照片背后的一排鋼筆字:裴遼遠與紀淵,東安賽區(qū)金獎。
距今時間太久,鋼筆的墨跡已經(jīng)略微有些褪色,但仍能看出字跡的瘦勁清峻。李木岳不由得感嘆了句:“好字。”
“是裴叔的字,以前我父親還讓我臨摹過?!奔o淵向他解釋,“那是我第一次和遼遠一起參加比賽,我是大提琴伴奏。遼遠的鋼琴水平非常高,能拿這個獎也是意料之中?!?br/>
他說著,又翻出張碟片,放入了電視機下方的播放機中。打開電視,紀淵拍了拍李木岳的肩膀,示意他坐到沙發(fā)上。碟片開始播放,電視里傳出一陣小提琴獨奏,旋律歡快得過了頭,聽起來有些吵鬧。隨后鏡頭一轉,主持人面帶微笑地上臺,公式化地念出一大長串的開場詞,以及對選手的介紹,然后宣布比賽開始。
一共有二十個組合參加比賽,紀淵與裴遼遠的出場順序排在了第十八位。李木岳對前邊的選手都沒什么興趣,趁著紀淵去倒水,他摸過遙控器,按了加速鍵,紀淵回來時,畫面剛好停在了在舞臺后準備上場的裴遼遠和紀淵身上。受當時的錄像水平所限,畫面清晰度并不高。李木岳看著電視里面色平靜的紀淵,又看了看畫面另一邊的裴遼遠,不知為何,雖然兩人是同樣的面無表情,但他在裴遼遠的眼中竟然看出了那么一絲獨特的居高臨下的意味來。
李木岳接過紀淵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說:“你們兩個心理素質(zhì)可真是強,那么大的比賽,換了別的人,肯定要緊張一陣。”
紀淵看著他將杯中的水喝光,將杯子擺回茶幾上,隨后和他一起看向電視屏幕,說:“其他選手的水平都不如遼遠,他沒必要緊張。我只是個伴奏,遼遠都那么放松,我就更沒有必要心慌了?!?br/>
上一組選手退場了,裴遼遠與紀淵一起登臺,向觀眾鞠躬,掌聲響起。碟片的音質(zhì)實在不佳,掌聲成了一陣呼呼啦啦的噪音。裴遼遠率先入座,待紀淵也落座后,他們二人相視一眼,裴遼遠點了下頭,旋即,清冽的鋼琴聲與綿長悠揚的大提琴聲交織在一起,自他們的手指下傾瀉出來。
李木岳眼前一亮,說:“這曲子聽著真不錯?!?br/>
“這首是肖邦的降E大調(diào)夜曲,對于當時的我來說不算太簡單,比賽前我們練了接近半年。”紀淵說,“我十二歲才開始正式學大提琴,但遼遠那時候已經(jīng)彈了十多年的鋼琴了,要不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我是絕對不會有機會和遼遠一起演奏的。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待在一起練琴,幾乎每天都是琴房,學校,家三點一線。我們單獨相處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br/>
李木岳拄著腮聽了一陣,努力地撐了下眼皮,說:“我沒學過鋼琴大提琴什么的,演奏得怎么樣,我判斷不出來,但感覺你們真的都很厲害?!?br/>
紀淵笑了笑,說:“遼遠要比我厲害太多了。你看,他坐在琴凳上,就好像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一樣,會讓人覺得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和善,最友愛的少年,旁邊無論有多少人,都瞬間黯然失色,變成他的陪襯了。我也看過裴叔以前彈鋼琴時的錄像,他這個樣子,和年輕時的裴叔幾乎一模一樣?!?br/>
李木岳看了紀淵一眼,或許是天色變暗的緣故,紀淵的形象在他的眼中有些模糊了,他也變得像是從那畫質(zhì)粗劣的錄像帶里走出來的一樣。李木岳又去看那錄像,大提琴的聲音漸弱,像是隨時要消失,那猶如水滴敲擊在空玻璃罐上一樣的鋼琴聲也弱了下去。
他聽見紀淵緩緩開口,聲音卻像是來自遙遠的遠方:“基因這個東西,是真的會遺傳的?!?br/>
紀淵目不轉睛地望著畫面中那個西裝革履地坐在鋼琴前,如同王子一般優(yōu)雅的少年。他的目光還是毫無波瀾,無論是電視少年裴遼遠,還是裴遼遠身邊的自己,在他的眼中,都似乎和陌生人無異,甚至和這個世界上的花草樹木,飛沙走石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更為溫暖的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只手帶著試探,悄悄地,緩慢地覆上了他的手背,感覺到他并不抵觸,那只手也變得大膽了起來,一把將他的手包裹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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